上海花千坊《断章》是现代诗人卞之琳于1935年创作的一首现代诗歌。诗人通过对“风景”的刹那间感悟,涉及了“相对性”的哲理命题。“你站在桥上看风景”,而相对于楼上的人来说,桥上的“你”就是他们眼中的风景,他们“在楼上看你”;“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而相对于梦见“你”的人来说,“你”则像窗外的明月一样,“装饰”了他们的“梦”。诗人将人生哲理与诗歌意象融合起来,表现了自己对宇宙和人生的探求;在技巧和形式方面,诗人融会了传统的意境和西方象征主义的艺术手法,形成了自己的现代诗风。
断章
你站在桥上看风景,
看风景人在楼上看你。
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
你装饰了别人的梦。
《断章》创作于1935年10月。据作者自云,这四行诗原在一首长诗中,但全诗仅有这四行使他满意,于是抽出来独立成章,标题由此而来。
作者曾说:“这是抒情诗,是以超然而珍惜的感情,写一刹那的意境。我当时爱想世间人物、事物的息息相关,相互依存,相互作用。人(‘你’)可以看风景,也可能自觉不自觉点缀了风景;人(‘你’)可以见明月装饰了自己的窗子,也可能自觉不自觉地成了别人梦境的装饰。”又说:“我的意思是着重在相对上。”可见诗人主要希望表现一种相对关系,因而创作了此诗。
卞之琳(1910~2000),祖籍江苏溧水,曾用笔名季陵,文学评论家、翻译家。1929年就读于北京大学英文系,1930年开始写诗。1936年与李广田、何其芳一起出版诗合集《汉园集》,被誉为“汉园三诗人”。抗战期间在各地任教,曾是徐志摩的学生。为中国的文化教育事业做了很大贡献。主要诗集还有《三秋草》《鱼目集》《十年诗草》等。他早年诗作大多表现对现实的不满和找不到出路的苦闷,情感抑郁。其诗想象微妙,笔墨省简,较晦涩难储,抗战爆发后,诗风变得开阔、明朗。被公认为新文化运动中重要的诗歌流派新月派的代表诗人。
《断章》是中国现代文学史上文字简短,然而意蕴丰富而又朦胧的一首短诗。诗人在诗中熔铸了浓厚的哲学思辨意识。以“断章”为题,看似一般,实则是妙语双关。其一是从一首完整的长诗中抽出来的片断,其二是人类内心那份失落的、难以言传的情感,而这份内心独特的感受往往能触动人类内心最柔软的地方。
人们常说“好诗可耐百回读”,而这首短短的四句《断章》已足够品读一生。之所以这首诗会在产生经久不衰的艺术魅力,至今仍给人一种很强的美感,是因为诗人避去了抽象的说明,而创造了富于象征性的美的画面。画面的自然美与哲理的深邃美达到了水乳交融般的和谐统一。
诗人在隽永的图画里,传达了他智性思考所获得的人生哲理,即超越诗人情感的诗的经验:在宇宙乃至整个人生历程中,一切都是相对的,又都是互相关联的;在感情的结合中,一刹那未尝不可以是亘古;在玄学的领域里,如诗人布莱克讲的“一粒砂石一个世界”;在人生与道德的领域中,生与死、喜与悲、善与恶、美与丑等等,都不是绝对的孤立的存在,而是相对的、互相关联的。人洞察了这番道理,也就不会被一些世俗的、观念所束缚,斤斤计较于是非有无、一时的得失哀乐,而应透悟人生与世界,获得自由与超越。
上海花千坊诗的前两句撷取的是一幅白日游人观景的画面。它虽然写的是“看风景”,但笔墨并没有挥洒在对风景的描绘上,只是不经意地露出那桥、那楼、那观景人,以及由此可以推想得出的那流水、那游船、那岸柳……它就像淡淡的水墨画把那若隐若现的虚化的背景留待想象,而把画面的重心落在了看风景的桥上人和楼上人的身上,更确切地说,是落在了这两个看风景人在观景时相互之间所发生的那种极有意趣的戏剧性关系上。
那个“站在桥上看风景”的“你”,面对着眼前的美景,显然是一副心醉神迷之态,这从他竟没有注意到“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的侧面烘托上就可看出。耐人寻味的是,那个显然也是为“看风景”而来的楼上人,登临高楼,眼里所看的竟不是风景,而是那个正“站在桥上看风景”的“你”。这楼上人为何不看风景专看“你”,是什么深深迷住了那双眼,是什么深深打动了那颗心,不得而知。这耐思耐品的一“看”,可谓是风流蕴藉,它使那原本恬然怡然的画面顿时春情荡漾、摇曳生姿,幻化出几多饶有情趣的戏剧性场面来。那忘情于景的“你”定是个俊逸潇洒、云游天下的少年郎,那钟情于人的楼上人定是个寂寞思春、知音难觅的多情女,一个耽于风光,憨态可掬,殊不知一举一动搅乱了几多情丝;一个含情脉脉、痴态可怜,可心中情、眼中意言不与人知。真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而在人生旅途上又有许多这样的萍水相逢、一见钟情、转瞬即逝而又经久难忘的一厢恋情。而诗人正是在这短短的两行诗中给那电石火花般的难言之情、难绘之景留下了永恒的写照,引人回忆,激人遐想。
上海花千坊诗人以短短四行“断章”,便充分表达出了人物内心绵绵的情思,同时又包含着深广的哲学象征意义。
上海花千坊李健吾先生曾经认为,这首诗“寓有无限的悲哀,着重在‘装饰’两个字”,而诗人自己则明确指出“我的意思也是着重在‘相对’上”。对于自己和诗人的分歧,李健吾先生又说:“我的解释并不妨害我首肯作者的自白。作者的自白也并不妨害我的解释。与其看做冲突,不如说做有相成之美。”(李健吾《答〈鱼目集〉作者》)实际上,无论是诗人所自陈的“相对”,还是李健吾所指出的互相“装饰”,都是对于“确定性”的消解。“你站在桥上看风景”,这里的“你”,无疑是在从确定的主体视角观看“风景”,有着一定的“确定性”或“主体性”;而在“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这一诗句,“明月”在“向你”或“为你”而存在,这里的“你”,无疑亦有着明确的“确定性”或“主体性”。很显然,该诗两节中的首句,都显示出某种确定性的“喜悦”。而每节中的第二句,却又是对“确定性”的消解。“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你装饰了别人的梦”,“你”在首句所获得的“确定性”与“主体性”,却又被这两个诗句所“相对化”与“客体化”,“确定性”的“喜悦”演变为“相对性”的“悲哀”。如此种种,却又落人了“诗人”的“观看”之中,诗作以“你”这样的第二人称写成,又使前面的一切落人了另一重的“相对”。从这首诗中,无疑能够领略到悲哀、感伤、飘忽、空寂与凄清的复杂情绪。但另一方面,也能从这首诗中领悟到宇宙万物包括与现实人生息息相关、互为依存的哲理性思考,从而能够获得某种人生的欣慰……短短的四行诗句,带来了极其丰富的感受与启示。
在艺术上,这首诗所表现的主要是抽象而又复杂的观念与意绪,但是诗人并未进行直接的陈述与抒情,而是通过客观形象和意象的呈现,将诗意间接地加以表现。诗作有着突出的画面感与空间感,意境深邃悠远,又有着西方诗歌的暗示性,使得诗歌含蓄深沉,颇具情调。
现代文艺评论家李健吾:我们诗人对于人生的解释,都是在装饰。(《咀华集》)
扬州大学文学院教授叶橹:《断章》之所以引人注目,正是因为它提供的那种表面上看来是十分平常的生活画面,一旦进入了诗境,读者完全可以从中体验并品味出各自的“意指”。说“装饰”二字写尽了“人生的悲哀”,是一种很深层次的对“互为装饰”这种现象的“虚伪性”入木三分的揭示。而诗人自己解释的“相对性存在”,也自有他的道理。因在社会中,人与人之间,这一部分人同那一部分人之间,的确是一种相对的存在。他们之间看起来互不相关,却又互为依托。看风景者同时被人作为风景来看,这正是生活中常常出现的风景。诗人这种对于生活的整体性与个体性之间的互为关联的认识和理解,不可谓不深刻。(《中国现代诗歌名篇赏析》)
上海花千坊广东技术师范学院文学与传媒学院副教授刘茉琳:所谓“一花一世界”,短短两句四行诗,却独步整个现代新诗界。整首诗将一个相对性的世界融入在一幅精美的平方风景画中,有桥有月、有人有梦,和谐自然。读者在不同的境遇与迥异的心境下阅读这首诗会产生不同的体会与回响,这就是诗歌阐释的“不确定性”带来的极大魅力。(《中国现代文学原典导读》)